金银岛随记

金银岛得名说法不一。有人说来自小说《金银岛》，一个关于宝藏与冒险的故事；有人说用于填海造岛的淤泥，是来源于旧金山淘金热的热土。但无论如何，金银岛的名字，是一个璀璨的梦。

踏上这座岛的时候，隐约可以看到，这个梦曾经欢畅。1939年时局动荡，但金门世博会依旧八方来客。就连深陷战争的中国，都有华侨自发修建了中国村。岛上的泛美航空航站楼是太平洋旅行的起点，世博会立起的太平洋女神像，像是金银岛对世界热烈的呼唤。太平洋战争某种程度上是这座岛更高光的时刻。紧邻的山羊岛成为海军司令部，而金银岛成为海军基地。如今只是千人居住的小岛，当年曾搅动着世界风云。

对金银岛来说，战争像是一道贪婪的符咒。从世界舞台的中心退出之后，金银岛却久久未能退出战争的阴云。直至1997年，海军归还金银岛。彼时世界天翻地覆，海湾对面的互联网浪潮甚至已经迎来第一次泡沫。如今探访当年尼米兹将军的住所，只觉得头顶海湾大桥噪声过大，不宜久居。

真正走进如今的金银岛时，倒觉得现在这里平凡得离奇。曾经的海军宿舍变成经济适用房，每周一次食物银行，一次图书馆大巴，一次流动护士站。乐得轻管制的酿酒厂，周末不开门的健身房，还有一家超市、两家餐厅。泛美航空当年的航站楼如今变成了空旷的博物馆，门口是当年世博会仅存的四件平凡无奇的雕塑；而太平洋女神早已不知所踪。一位岛民关心时事，后院的小桌旁竖起旗杆，频繁更换的旗帜表达着自己的立场——他大概是金门世博会走向世界精神的唯一传人。

这位岛民的后院外是一条海滨小道。日落时分，水天相合，紫霞漫飞。走在这条渐隐于黑暗的小道上，可以看见海湾对面的旧金山华灯初上，像是金银岛曾经璀璨的梦。那里有幸运儿的声名、财富和梦想，和大多数人的幻灭、落魄和难堪。有趣的是，只有离开了那里，才能看见繁忙逼仄的街道里看不见的光芒。其实光芒终究散尽，那时璀璨或者平凡大概无足轻重。好在每个人都能回到自己的后院，陪伴着院里小桌上的故事，以及旁边竖起的旗帜。